“好将清白继家传”,这是明代廉吏李炯然在生命最后时刻对后代的殷切期望。
李炯然,字汉章,山东蒙阴人。明代天顺元年(1457年)中进士,初任户部主事,执法不畏权贵。成化十三年(1477年),江北灾情肆虐,南及扬州,北到徐淮,千里赤地,饿殍横陈。李炯然奋然请命,赴安徽凤阳一带赈灾,至则遍历灾区,动员地方上的富豪之家捐献物资,并向邻近州府借贷,使无食者食之,无衣者衣之,有疾者医之,解民于倒悬。
李炯然夙兴夜寐、恪尽职守,终至忧劳过度,遽然辞世于任上。众为棺敛,阅其行囊,唯书数卷、药数剂,另有遗诗一首:“强颜人世已多年,一事无成馆遽捐。仕路哪知终粉署,宦囊谁信只青毡。死生有命吾何恨,俯仰无惭世漫怜。寄与故园诸子弟,好将清白继家传。”
捐馆,即放弃自己的官邸,古时对官员去世的委婉说法。粉署是官署的代称,东汉尚书奏事于明光殿,这座殿堂的特别之处是用胡椒粉涂墙壁,所以后世常用粉署、粉省来指代尚书省,或延伸到一般的官署。
李炯然的这首诗,说世事纷繁复杂,多年来,我勉力支撑,直至生命尽头仍一事无成。我一生公忠体国、不蓄私财,以户部郎中之职、在赈灾任上结束从政之路,谁能相信我的宦囊中只有一席薄薄的青毡?我平生为人做事俯仰无愧,世人不必为我的离世惋惜。临终之际,寄语老家的子侄辈们,一定要把清白家风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好将清白继家传”,李炯然用“清白”为自己的生命画上了句号,这与其良好的家教家风是分不开的。李炯然的父亲李柰,字时珍,宣德二年(1427年)进士,初授行人,后任南京四川道监察御史、陕西布政使司左参议等职。任监察御史期间,“纠举不避权要”“尤恶贪暴”,有“铁板李御史”之号;任参议戍边期间,体恤民情,治民无冤狱,卓有政声,又有“李佛”之号。参政孙毓田问他:“君御史,人号铁板;今参议,又号李佛,何前刚而后柔乎?”李柰回答:“御史尚弹压,参议贵抚循。官固不同,政亦有异,可一概施耶?”
李柰持身耿介,虽寒士时,非其义一介不取。乡里有一巨豪,以不义致富,晚年却礼贤下士,素慕李柰,以厚币招之,李柰不往。有人认为李柰心胸狭隘,李柰说:“吾闻君子不饮盗泉之水,况不义之物而可受耶?”李柰曾奉命出使外邦,对于丰厚的馈赠,他分文不受,归来时经过顺德,同乡之人、在顺德为官的张时款待他,见李柰宦囊,认为里面肯定盛满了远方珍物,打开一看,竟是黄连数升,原来李柰“素苦目疾,故之备也”。
史载李柰“居官所在,有冰蘖声。”古人认为冰最寒、蘖最苦,饮冰食蘖,比喻一个人处境寒苦而葆有操守。李柰“自奉甚俭约,居常食不兼味”。年老体弱辞官归里时,“所积不足充道里费,身后惟遗书数千卷而已”,幸得同僚解囊相助才凑足路费。退居林下而心不忘朝廷,“每闻登一正人、行一善政,辄喜形于色,否则愀然不乐者累日”,其忧虑国事者如此。当时就有人评价“士如李时珍,当于古人中求之”。
李柰通过自己的言传身教,教育子女义在利先、俭以养德、清白传家的道理并督促其践行。临终前,李柰遗命李炯然:“吾遭时发身,官至方面,得保首领以没,固无所憾。但念国恩未报,汝今忝科第,他日当尽忠所事,以补乃父之不足,即吾死瞑目矣。”生命的最后一刻,仍不忘叮嘱儿子忠于职守、勤于政事、力行不怠,不要辱没了清白的家声。李炯然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教诲,一生勤谨做事、清白为人,直至累死任上。
李炯然长子李梦龙,弘治六年(1493年)进士,地方志记载其“令宣城,守定州,治行卓异,升甘肃兵备副使。时外寇内饥,梦龙调度有方,军民赖之。”李炯然弟李灿然,次子李梦麒、三子李梦麟、四子李梦熊,以及李炯然孙、李灿然子,科第连绵,有“一门三进士,父子九登科”之称,同时也以清白的家风和操守为后世敬仰。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好将清白继家传,清白家风是留给后人最好的财富。(伊廷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