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理学的滋养下浸润成长
池浴德(1539年-1617年)是明代同安县嘉禾里(厦门岛)人,他因勤政为民、为官清廉,被母亲笑称为“无花果树”。池浴德的高风亮节,得益于其父的熏陶教育,也影响了他的后人。闽南的方志文献记载着他的浩然正气,四百多年来一直彰显至今。
池浴德所处的时代,正是明朝中后叶,由于“国柄潜移,权幸用事,祖宗之制度,朝廷之纪纲,荡废殆尽”;另一方面,东南沿海的海禁与反海禁斗争此起彼伏,闽南沿海的海商经济得到了一定的发展:以泉州府为例,明代共有进士590人,大多集中在中后期,其中同安县90人;清代进士降至265人,同安县才有22人。泉州、同安明中叶以后在科举方面的进步和社会经济的发展显然有关。池浴德是厦门岛史上为数不多的一位两榜进士。
闽南地区自宋代朱子过化之后,儒风尤盛。既重儒又重商的社会风尚,成为闽南文化的一个特质。比池浴德稍早的同安“理学名宦”林希元敢于力排众议,赞成与“佛郎机”进行海上贸易,同时又和陈琛、张岳一起捍卫和发展了朱子学。明代科举考试以朱子学为标准,因此朱子学得到朝野的广泛推崇。尊崇“四书”和孔子仁学的士子,同时也强调道德的实践。因而他们一旦取得功名入仕之后,不论在朝廷做事,或是在地方服务,大多都会努力践行仁义为民、廉洁奉公的理学思想。在同安一地,就先后涌现出林希元、蔡复一等一批这样的“理学名宦”。池浴德也名列其中。
池浴德,字仕爵,人称明洲先生。祖父池旻“以赀雄闾里”。父亲池杨,“知自课学,屡试不利”,因而“力田治生,未数岁,赀日益,视其父倍焉”。池杨“和煦有量”,重视家庭教育,每以“读书循理”教育子侄。池浴德在这样的环境下,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中举,翌年春登进士第。
池浴德为官时间并不很长。他先在浙江的遂昌县任县令,后来长期在吏部任官,万历八年(1580年)致仕。池浴德入仕前后总共16年,回厦门后悠游林下37年,卒年79岁。
池浴德在其16年的仕宦生涯中,由于勤政惠民、清廉公正,生前赢得了老百姓的拥戴,去世后名留青史,成为后世楷模。
在百姓的称赞中彰显官德
池浴德首次当官是在浙江处州府遂昌县任县令。甫到任,他就写文章敬告神明,以“不负苍生”为誓。该县西与福建浦城县接壤,是个四周闭塞的山地县,当时官风民风都不太好。当地官员不知恤民,每逢郡守上京公干,都要以送礼为名向下属搜刮银两。池浴德一到遂昌立即废止这个歪风邪气。县里积压许多案件没有处理,池浴德从中整理出三百多个卷宗,“分别年次、轻重平反”,登记上册,把无辜被拘老百姓全给放了。接着,池浴德把该追征的赋额公布在大街上,不但不用刑具恐吓民众,还宽延期限,结果老百姓争着来缴纳赋税。他还进一步帮助有小偷小盗行为的人转变职业,但给赌棍的住家挂上牌子,使其知耻。于是遂昌县的社会风气大有好转。
池浴德办事公道,缙云等邻县遇到难办的事都请他去帮忙处理。当时土地兼并的现象极为严重,“浙中钱谷多被富豪干没,往籍难稽”,池浴德受委托,亲自到现场丈量田地,无一差漏,然后编成黄册(明代户口信息登记簿记称为黄册)。由于豪强受到压制,百姓无不欢欣鼓舞。正在这时,朝廷晋升池浴德为南京吏部考功郎的任命书到了,遂昌的老百姓赶到省城请求把池浴德暂时留下来,继续把黄册编好。
临行那天,全县男女老少“前后绕拥”,赶来送行。池浴德的母亲当时也在县衙,被门外的哭声吓了一大跳,后来知道是来挽留她儿子的,高兴得掉下眼泪,说:“你父亲还在担心你不懂得‘斗斛钧石’的换算,没想到我儿你便民的事已做得那么好!”出发那天,遂昌人争着来抬轿子,“环车而泣”。到了龙游县之后池浴德改乘船只,有“万人曳舟,三日不得去”。最后他只得半夜解开缆绳,悄悄离开。事后,老百姓自动集资,在江边盖了一座石亭,题上“江水比恩犹有底,溪云护石更无心”这两句诗,以表彰池浴德勤政惠民的良好吏风。
廉洁奉公,一尘不染,是池浴德的为官准则。隆庆四年,池浴德的父亲去世,他从遂昌赶回来奔丧,“三年足不窥门”,行李就放在大厅旁边。他的母亲和伯父悄悄把行李打开,只见里面唯有四十五两银子,都是上司褒发的奖金。老太太倍感欣然,认为俗话说当县官像银树开花,但只有他的儿子是一棵无花果树,枝头不见招蜂引蝶的花,唯见真心实意的果。
池浴德长期在吏部任职,自然有不少人希望通过他在仕途上“进步”得快一些。有一回,池浴德在吏部考功司郎中任上,正好广东有个肥缺,安徽颍上县的县尉代县令周某来求情。有人说求情不顶用,还是得用一点“真金白银”。周某听了这话,向池浴德行贿,结果受到池浴德严厉的呵斥,周某只得抱头鼠窜而去。
难能可贵的是,池浴德虽然退居在家,对乡里与地方的事务仍很关心。厦门因地处月港的咽喉位置,是中外海商贸易最为频繁的地方之一。史料记载:“当道海上有所画,皆就府君(池浴德)决之”,因为池浴德“于便地方者无不言,奸宄敛迹,盗贼相戒不入境”,由此可见他对地方秩序是有所贡献的。
在家训的传承中绵延光大
值得一提的是,几乎和池浴德同时代的嘉禾里籍进士杨逢春和傅镇,他们入仕后也一样具有很好的“官声”。杨逢春是嘉靖八年(1529年)进士,在苏浙当官时,便以“清操”出名。傅镇是嘉靖十一年(1532年)进士,他当官不畏权贵,而且洁身自好,有“傅真金”之誉,在担任都御史提督操江(明代都察院主管江防的官员)时,依旧“凛凛风裁,贵戚、豪强敛手”,被视为“傅虎”。厦门古称海滨邹鲁,他们之所以具有如此高尚的品格,除了自觉恪守老祖宗的优良传统,同气相求、互相砥砺之外,良好的家风家教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1967年在厦门市阳台山一带出土池浴德之父池杨的墓志铭,大家才知道池浴德出身农家。值得称赞的是,池杨在儿子池浴德步入仕途后,密切关注着他的一言一行。池浴德登进士第后即将外放当官,池杨就以廉政为第一要义告诫他说:“吾家世积德,儿曹努力为清白官。”同时还教导说:“居官当如处子,不得有所点染,毋负朝廷与尔祖生成之恩!”
当池浴德出发到遂昌当县令,临出门时,父亲再一次叮嘱他“痛以廉俭自约”,甚至连生活细节,诸如“出入导从”“衣服饮食”等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池浴德心领神会,知道父亲这番好意,“大抵出于便民厚俗,孜孜循良之意”。临终前,池杨还留下遗嘱,交代儿孙辈:“修身行义,纤善必为。毋以言傲人,毋以行凌人。”
池浴德不但为官时恪遵先人“俭勤清白”之训,即使致仕回厦门,平居也都“蔬食布衣,宴客不重肉,未尝陈丝竹。日课诸子,自为文以式”,并且时常教训子孙,要求他们“毋滥交,毋惹事,毋衣罗绮,毋想膏粱,毋恃贵凌人,毋挟长加少”。
池浴德有子四人,其中长子池显京,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中举,初授和州知州。和州官府横征暴敛,单牛税一项就“岁入千金”,县吏胥役又特别横暴,往往把老百姓逼得倾家荡产。池显京下车伊始,了解到这个苛政,立刻把它革除。志书说他当官时“萧然布衣”“两袖清风”,也是一位清官。池浴德的次子即明代有名的诗人池显方,天启四年(1624年)中举人,终身未仕,所著有《玉屏集》《晃岩集》《南参集》等。
从池杨教育池浴德,到池浴德教育池显京和池显方,我们看到了家训传承的力量,更看到了良好家风是做一个于家于国有用之才的基因。(何丙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