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起 饭菜香

发布时间:2018-11-12 07:50:09   来源:中国纪检监察报

人世间的幸福可能有千万种,但有一种幸福却是最踏实的,那就是——回到家中,孩子们扑了上来,爱人解下围裙,父母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某一个瞬间,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这样的画面——

放学回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像唱歌儿。刚到屋门口,就听到“咝啦”一声,随即就飘过来一阵饭菜香,我闻得见这是母亲煎鱼时鱼入油锅时飘出来的香味。她系着围裙,额前垂着几绺凌乱的头发,柴火烟熏着她半眯的眼睛。锅里的鱼煎得两面黄,“嗞嗞嗞”地冒着油泡,快起锅时,一把水灵灵的紫苏放了进去,那浓郁的香味一下子就弥漫了整个厨房,我的口水顿时从舌根四周涌起。

不少人在家乡被“喂养”长大后,就离开了故乡,成为异乡人。什么是“乡”?据考,“乡”和“飨”原本是一字,整个字像两个人相向对坐,共食一簋的形状。“乡”对于一个异乡人来说,不仅是故乡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父老乡亲,更是爹娘从小一勺一筷喂养大的胃口。以后不论是从南走到北,还是从白走到黑,一忆起那能唤起乡愁的饭菜香,就翻山越岭地做梦,隔山隔水地想念。在这个冷暖自知的世界里,他们深切地体会到城里的秋天不是老家的秋天,家乡的秋天,应当是麦子黄了,柿子红了,娘的头发白了。

离家远了久了,经常肚子很饱,感觉却很饿。胃老不踏实,缺乏安全感,对那些各式各样的食物怀有警惕心,翻看保质期,瞄着那不真实的颜色,琢磨着“这能吃吗?”胃一旦起了警觉,胃壁就好像自动生成一道膜,用来抵御防护。于是,吃什么都不是那个味儿,嗅觉味觉便渐渐蛰伏起来。尤其是当有些“饭”成为场面、应酬时,食物越精致好看,似乎越没了那种纯、那种香。一些人每天“忙忙忙”,回家吃饭已成为一种奢望,更别指望能闻到真切的饭菜香了。

胃是有记忆的。睡得踏实的时候,我偶尔会梦见在老屋,青瓦之上冒着炊烟,青瓦之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母亲煮的腊肉、蒸的馍,胃仿佛就是个无底洞,怎么也吃不饱,醒来胃就隐隐作痛。此时,也许只有儿时母亲做的南瓜饼、青菜粥才能治愈。有时无意中吃到的一碟臭豆腐、一盘泡菜、一块烙饼,如果这些食物的口感、香味,接近了儿时的味道,“就是这个味儿”,肠胃一下子苏醒了,沉寂了多年的记忆也开始鲜活起来。胃欣喜了,全身都畅快。

粮食是养人命的。老家人都敬畏粮食。小时候听外婆讲,她生下我母亲时,家里断粮了,外婆没有奶水,向山下人借了几升麦子,和着青菜熬了稀粥,挨到新包谷灌浆了,我母亲这才算缓过命来。

小时候接受到的家教基本都与粮食紧密联系在一起。还记得母亲让我拿着瓢向邻居家借面,借的时候是平平的,还的时候堆成尖儿。还面时,我勾着腰、护着瓢,生怕尖儿塌了,结果还是一身白。

从小,村里人都有一种朴素的、宿命的粮食观,比如,新麦的第一笼馍要敬“天老爷”、糟蹋粮食的人以后会饿死、在厨房里不讲究礼行灶王爷会“告状”。后来读书了,觉得那是迷信。再到后来长大了,才理解了村里人对粮食的敬畏。

被泥土养大的人,不管以后离田地多远,只要一见到那金黄的麦子、结实的包谷、圆滚的土豆,就格外亲。那些五谷杂粮就像老祖宗传下来的文化礼数一样,经历了几千年的优胜劣汰,延续和保留下来这最知人的肠胃、最能带来营养的食物。深知种粮苦的人,更能尝到粮食的香甜。从犁地、播种、锄草,到收割、晾晒、入仓,颗颗粒粒都不易,吃起来丝丝缕缕都入胃落肠。这些五谷杂粮氤氲着烟火气,连着亲情乡情,让人间变得有情有义。

有些记忆无论经过多少年,一直会很清晰。平日里,各人有各人的活儿,大人要上工,小孩要上学,吃饭时一家人前前后后都回来了,厨房里开始冒起热气来,剥蒜的、择菜的、挑水的、和面的,一家人有说有笑。那时的饭菜,香得真切,贴心贴胃,一口一口地嚼,香味便由里一点点往外溢。吃着吃着,那手擀面里能吃出秋天的金黄、麦芒的刺疼来,那萝卜青菜也能吃出阳光雨露、青草气息。

人间的至味,莫过于那飘着饭菜香的烟火气。市井百态,寻常生活,失去了烟火味,没有了饭菜香,厨房里冷冷清清,生活中一定体味不到那种掀开锅盖热气扑面的温度,以及儿女绕膝叫嚷着“肚子饿了”的幸福。那种温暖和幸福,安静、简单又真切,就像某个午后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原来岁月静好的角落里,竟然藏着无数细小晶莹的尘埃,满屋里跳跃,满心里欢腾。

人世间的幸福可能有千万种,但有一种幸福却是最踏实的,也最能入心入胃,那就是——回到家中,孩子们扑了上来,爱人解下围裙,父母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陈军  作者单位:云南省大理州纪委监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