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又到一年清明时。母亲已经离开我18个年头了。
忽然想起零零碎碎的一些片段,我有好久,没有去回忆了,那时母亲才54岁,表哥来学校告诉我回家一趟,说我母亲病了,到了家里才知道,母亲突发心肌梗塞走了。
至今,我不敢回想当时的场景,我怕隐藏在心里的泪水会夺眶而出,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我才能让年迈的父亲不再为我担心。
外婆在我母亲三岁时便去世了,外公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医生”,整日忙来忙去。三岁的母亲饥一顿饱一顿,面黄肌瘦,好心的舅奶跟舅老(母亲的舅妈跟舅舅)收养了母亲。
对于母亲的身世,我只知道这些。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不得而知,外公也在我还没出生时就已去世。至于母亲的家谱,我就更加不得而知了,也不知道作为养女的母亲在亲生父母或者养父母的家谱里有没有她的名字。
母亲出嫁得晚,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母亲30岁我的姐姐才出生,生我弟弟的时候,母亲已是36岁高龄产妇。
我的出生,给原本贫困的家庭增添了很重的负担,因为我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母亲三天两头抱着我往乡村医生处跑,并找了很多的偏方给我吃。可我就是“长不大”,我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家这个二姑娘小时候,背在身上肋巴骨都压得我疼”,可见我是多么的瘦弱,父亲母亲又是多么的疼爱我,天天把我背在身上。
母亲常说,三姊妹中我是最难养的一个。每到吃饭的时候我就开始哭闹,为此,母亲绞尽脑汁,尽量让我咽下一些东西。贫困的家庭有些时候窘迫到无米下锅,只能吃包谷饭,这时候我就坚决不干了,但心细的母亲总是“变”得出一些米来,单独的在蒸笼里为我蒸上一些白米饭,并限定姐姐跟弟弟只能吃包谷饭,米饭我一个人吃。但尽管这样,有些时候母亲还得把米饭揉成饭团,在炭火上烤黄了哄着我吃。
隔壁邻居常跟我提起,母亲嫁给我父亲不久,爷爷就因病去世,奶奶伤心过度,患上了“疯病”,生活不能自理,常常一个人外出找不到回家的路。但我的母亲从不让奶奶饿着冷着,大小便失禁的时候,母亲总是帮奶奶把衣裤换洗得干干净净,十几年如一日,直至奶奶73岁寿终正寝。
在我的记忆中,为了我们能吃饱穿暖,长期劳作使得母亲的双手总是有愈合不了的一丝一丝的“伤痕”,我们土话叫“手裂刺”,特别到冬天,还会有鲜血从裂口处渗出,即便是这样,洗衣做饭、田里农活一样也没有落下,就是补了又补几乎穿不成的黄胶鞋,在寒冷的冬日母亲仍然将其洗得干干净净摆放整齐。晚间,整栋房子只有一个15瓦的电灯,父亲在墙上凿一个窟窿,把电灯挂在窟窿处供两间屋子照明,多数时候山村没电,还得点上煤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母亲还要帮我们缝补衣服,一直到深夜。家里虽穷,可是母亲的手总会让锅碗瓢盆干干净净,打满补丁的被子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母亲没有念过书,识字的父亲常常跟母亲开玩笑“扁担大的字不识一个”,就是“一”字都不认识。每每这时,母亲总是瞧着我们腼腆的一笑,不好意思的敷衍父亲几句。记得有一次我跟母亲去农村信用合作社,当工作人员要母亲签字的时候,母亲不会写字,工作人员写好后母亲在名字上面端端正正的按了一个拇指印。那时我已读小学一年级,识得几个字,还暗地里笑母亲。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说我只要好好读书,以后就不用工作人员签了,由我来签好后母亲按手印。回家后,我把母亲的名字练了很多遍,虽然只是图一时的兴趣,但这帮我养成了好好读书写字的好习惯。村子上总有一些人家是重男轻女的,劝我父母说,女孩子初中毕业就已经不错了,高中大学就不用读了,家里的负担也可以减轻些。可我的父母不这样认为,坚持把我供到大学毕业,成为了我们这个家族的第一个大学生,每每说起这些,年迈的父亲甚是欣慰。
人情事务是母亲最积极的,遇到乡里乡亲、三亲六戚生病或者有事,母亲总是提着积攒下来的鸡蛋、红糖等,第一时间到家中、医院探望。遇到婚丧嫁娶,需要帮忙的就去帮忙,不需要帮忙的一定要亲自去做客,出门前换上逢年过节才舍得穿的“新衣”,洗把脸涂上一辈子唯一用过的化妆品——蜂蜜,收拾干净,把一起去做客的父老乡亲邀约上,力所能及的随上一点份子钱,有些时候也随一些米面。母亲是最能吃亏的,为了生计上街摆摊卖凉粉,碗大量多,几天算下来亏了本。弟弟在外面欺负了其他的小朋友,母亲必定揪着弟弟上门赔罪。如今,我们都成人了,母亲的性格始终与我们如影随形,“你的母亲就是跟你们一样的一个了!”每次回到家乡见着80多岁的姨奶,她就拉着我和姐姐的手,边擦眼泪边和我们说个没完。
我考上大学的时候,需要到离家250多公里的地方求学,对于从没有出过远门的父亲和母亲来说,喜忧参半,喜的是我跳出了“农门”,忧的是一个小姑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放心不下,于是请来了退休的大爹帮忙。在父母眼里,大爹是文化人,是“见过世面”的。吃了一顿饭,商量了一晚,父亲决定与大爹一起送我去上学。现在想来,250多公里又是多远的一段路?
姐姐出嫁的那日,母亲哭得昏天黑地,姐姐边哭着边走远了。等我大学毕业回到家乡工作,我对母亲说:“阿妈,我拿工资了,您少辛苦点!”母亲的回答只有一串串欢喜的泪水。儿女逐渐长大,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那时我教初中化学,每年教的都是毕业班,母亲在住院期间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去吧,别把孩子们耽搁了!”去学校要经过一片田野,沿途都是美景,我却什么也看不见,泪水遮迷了我的双眼。今天,泪又一次遮住了我的双眼,又想起苦命的母亲。“妈”这个字如鲠在喉,再也喊不出也没人答应了。
母亲养育我们长大,用带着泥巴味的语言教会我们分清好坏,用终日忙碌的身影教会我们勤劳勇敢。祖上世世代代都是农民,穷人只顾得上一日三餐,刻在碑上、写在纸上的家规家训也没有,带着泥土清香的语言和辛勤劳作的身影就是母亲留给我的家风家训,永远刻在我的心里,落实在我的行动中。(丽江市纪委 舒英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