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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抗日的战场上

发布时间:2015-09-01 06:45:23   来源:昆明市纪委

我的父亲(公公)王有忠,是1938年初入伍的新四军老战士。在抗日战场上为民族和国家生存浴血奋战近八年,并最终打败了日本侵略者,实现了中华民族的独立和解放,是父亲一生最大的荣耀。

投笔从戎,投身抗日救国的战场

1937年11月,国军淞沪战场失利,南京危在旦夕,正在武汉上大学的父亲与三个同学决定投笔从戎,到南京参加保卫首都的战斗。四人于是顺长江而下,赶赴南京。当时交通极度不便,最主要的运输方式当属水路长江,国家的运输能力有限,整条航道拥堵不堪。一路上,父亲看到,顺江而下的多是赶赴战场的部队和物资,而逆江而上的,除了南迁的政府机构、学校、工厂,还有大量的伤员和难民,每个码头都是人满为患,一票难求,场面是从未见过的混乱,但即便如此紧张的运输资源,还总是被一些权贵用来转运自己的家眷和庞大的私产,甚至做生意运私货,以至于有的杂牌军参战部队也不得不靠两条腿,穿着单衣和草鞋走陆路日夜兼程的往战区赶,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已经全民战争动员的国家。父亲几人水路陆路不停的转换,12月14日才走到靠近南京的芜湖,就传来南京沦陷的消息,一路上见到从南京突围出来的国军,大多衣裳褴褛,疲备不堪,装备缺失,几乎没有件像样的重武器,大量的伤员参杂其间,寒冬腊月,不少战士还穿着单衣,多数队伍基本上营、连建制都已不存在,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自己的部下。眼前的一切,就算是未经历过战争的他们,也能明白这些队伍刚刚经历了怎样的恶战,撤退时又是怎样的混乱与无序。在与士兵交谈中,他们了解到战争的惨烈程度,远远不是后方报纸上所反映的那样。与普通百姓不同,作为当时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他们知道,南京保卫战投入的部队大多是中国军队的精华,武器装备和单兵战斗力之强,已经远非他们一路上所见的地方杂牌军可比,但也败得如此的悲壮如此的惨烈,可见这场战争敌我双方力量的悬殊,已经远远超出国人的预料,今后中国军队的每场战斗,都已不敢轻言取胜,军人一词在这个国家,已经成了死亡的代名词。可父亲他们也看到了,这些刚刚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溃兵,个个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大家就凭一身中国军人的军装,就自动的集合到一起,力图重新归建,自动离队的很少,沿途老百姓自发的给部队提供食物和住宿,照顾和救治伤员,这也让他们看到了中国抗战的希望所在。父亲和几个同学商量,参军就要加入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打战就要打硬战打胜战。恰在此时,父亲得了伤寒,高烧不止,一时半会好不了,去参军部队不收,父亲只好和几个同学告别,回到安徽桐城的家中治疗,其他三个同学则加入了国军的部队,投身抗日的前线。三个同学中一个不久后在台儿庄战斗中捐躯,一个1944年长沙保卫战中牺牲,只有一人活到抗战胜利。

二个月后,父亲病愈,这时他听到了共产党留在南方的游击队全部改编成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即将开赴抗日前线的消息,于是,在1938年的2月,父亲在自己的家乡桐城县成了新四军第四支队的一名抗日战士。此时,日军已逐步向华中腹地深入,皖中地区成了抗日前线,父亲随部队在桐城、无为、巢县一带开展对日作战。新四军抗日信念坚定,对日作战勇敢,纪律严明,受到老百姓的赞誉和拥戴,队伍不断壮大。1939年初,扩编的新四军需要更多的技术干部,父亲是大学生有文化,被部队送到新四军电讯情报培训班学习,学习结束后在第四支队二师七团担任电台报务员。

“皖南事变”中幸存,坚定抗日信念抗战到底誓不言悔

由于父亲在大学读的就是物理系,不仅收发电报质量好,还炼就了一手过硬的维修通讯器材的好技术,成了新四军里不可多得的人才。1940年12月底,父亲接到命令到长江以南的新四军总部担任无线电教导队教员。一路渡过长江穿过鬼子的封锁线于1941年1月上旬到达报到地点。

刚报到四五天,父亲就随部队北上转移,在转移的途中,父亲又一次的高烧昏迷不醒,路过一个叫西桥(音)的小镇时,司务长把父亲留在老乡家里并留下二块银元给父亲治病,几天后父亲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离镇子很远的庄稼地里半地下的窝棚中,上面盖满了干枯的玉米杆,老乡到半夜才敢给父亲送饭送药,并带来新四军被国民党军队围剿的消息,窝棚外,不时有国民党抓捕队经过,老乡掩护父亲躲过了一次次的搜捕。

重病中的父亲得到的都是坏消息,但父亲坚信自己的队伍是坚决抗日的,新四军抗日无罪,新四军抗日的红旗不会倒,退烧后,父亲就急着去找队伍。他换上老乡的衣服,白天隐敝,晚上向着大部队当初行进的方向寻找,后来在山林中遇到三三俩俩的突围时被打散找不到队伍的新四军战士,二天后聚集了三十多人,大家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不管有多危险,也要找到队伍,坚持抗日。父亲随身带着一张自制的手绘地图,按地图所标示,开始寻找部队,父亲把散兵按排编队,自己任排长,任命了班长副班长,二天后,又收容了几个散兵,队伍达到了40人,但得到的消息更坏:新四军军部在围剿中已基本损失,部队已被打散,没有任何指令下达。此时继续往前走,只会更深的走入国民党军的重兵区域,缺少弹药粮食,根本无法坚持战斗,原地等待,又全无部队重新聚集的消息,恶劣的环境会增加投敌者的数量,盲目寻找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为了保存抗日力量,父亲决定带着队伍绕道撤到江北。在一个十多户人家的小村里,贫穷的老乡们穷尽所有的给他们凑了三十多套衣服,而他们却拿不出几个铜板给老乡。一路上许多老百姓心里都知道这群小伙子的身份,明里暗里给予许多帮助:有的自动给他们带路,传递消息,绕开国民党军队的关卡和搜捕;有的送吃送喝送药。他们一路东躲西藏的到达长江边的铜陵附近,由于1941年长江沿线早已被日本人控制,码头均有日本重兵把守,有汉奸严格盘查过往行人,他们带着武器根本无法通过,且40人均身无分文,卖不起船票。一个在码头边上做小卖买的老乡暗示跟他走,悄悄的把他们带到一处偏僻的江边,这里有爷孙俩划着一条小渔船打鱼谋生,父亲拿出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跟随自己多年的手枪,对老乡说,我们就这个东西还能换几个钱了,没想到目不识丁的乡下老人却毫不含糊的说,这个东西还是在有良心的中国人手里更有用,你们拿着干该干的事去吧!爷孙俩连夜在寒风凛冽的长江上往返数次,用一条小小的渔船,把父亲一行送过了长江。就这样,在老百姓一路的舍命相助下,半个多月后,父亲带着这支队伍到达江北的庐江,找到自己的老部队新四军二师七团,并顺利通过组织审查,得以重返抗日队伍,主要在淮南即津浦线一带对日寇和伪军作战。

在中国共产党正确的抗日方针政策领导下,在江南千千万万抗日民众的支持下,新四军没有倒下,仍然高举抗日的大旗,战斗在中华大地长江南北!

在新四军淮南军区,父亲第一个收到日本投降的消息

1942年1月,新四军江北指挥部改编为新四军淮南苏皖边军区,父亲在二师七团担任电台报务员,1943年,又整编为淮南津浦路路东军分区,父亲在二师担任电讯参谋,仍在定远、凤阳、滁县、全椒一带对日伪军作战。

1945年8月15日,在新四军淮南军分区任电讯股长的父亲,下午值班时意外收听到国民党中央社的广播,播放日本投降的消息,反复的播放,没有任何的解说,再收听延安的新华社广播,也是一样的内容,也是反复的播放没有任何解说,父亲根本不敢相信,一块工作的两个报务员一个叫韩锋一个叫林云,也是惊呆了坐着都不会说话了。父亲让两个报务员继续监听,他自己赶紧去向司令员罗占云报告。因事关重大 ,父亲生怕有误,就在罗司令的屋子外犹豫着不敢进,来回的绕了几个圈子,一个作战参谋出来问父亲说你怎么在这绕圈子?父亲结结巴巴的把情况说了,那个参谋也结巴起来,赶紧拉着父亲去见罗占云司令,罗司令听后楞了好一会,反复问父亲你没听错?父亲说没听错,罗司令对父亲说赶紧用电台向新四军总部和延安确认,我等你的消息。父亲亲自向延安和新四军总部发了电报,但上级机关没有立即回复,司令部里的空气一下子就像凝固了一样,从司令员到战士都紧张的不敢出大气,罗司令和李焱政委就一直坐在电报机旁等候,谁都不说话,直到快傍晚了延安和新四军总部相继回电确认日本真的投降了!中国人民最终取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

父亲译完电报,忘记向罗司令和李政委报告,攥着电报纸几步跳出屋外大叫日本投降了,我们胜利了!

整个淮南军区驻地一下子咚咚呛呛的声音震耳的响了起来,人们敲打着手边能拿到的一切会发出声响的东西:脸盆、口缸、木桶、瓷碗瓷盆、空炮弹壳甚至是木棍等等,炊事班放下做了一半的饭跑出来了,老百姓大人小孩妇女加入进来了,卖烟花爆竹的商人开始还收钱,后来索性把库房都交给新四军,忙着教战士们放礼花去了,鞭炮声响到后半夜,所有的空地上都是狂欢的人群,更多的人脸上笑着眼里却流着泪,没有人比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抗日军人更知道这场战争的胜利浸泡了多少中国人的血泪和生命。

庆祝活动一直持续到深夜,大家才想起肚子饿了,可灶上是一锅夹生饭,大家还是一抢而光,罗司令没抢到饭,高兴的大声骂着粗话。父亲说,这是他当兵以来唯一一次不守纪律的抢饭吃,也是他这一生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

为此,新四军淮南军区给父亲记了二等功,可父亲到晚年都在说,他这个功记得太占便宜,真正该记功的人,是那些长眠在日寇的刺刀和炮火下的战友。

军队打胜战,人民是靠山

从1938年初投身抗战起,父亲一生从未离开过部队,作为一名战争的幸存者,父亲一直都说,军队打胜战,人民是靠山,没有人民群众的支持,没有全中国人民的动员和参与,就没有抗战的最终胜利。

父亲回忆说,1940年后,是抗战最艰苦的岁月,伪军的数量大量增加,日伪军扫荡不断,国民党顽固派不断制造摩擦,新四军装备落后,弹药粮食和药品奇缺,但作战顽强从未在日寇的刺刀下后退半步,老百姓也从来没有对这支队伍失望过,送信带路,帮助策反伪军,接收医治伤员,筹备粮草等等,自愿的做新四军的左膀右臂,就算是老弱妇孺,也是新四军坚固的大后方,这才是新四军得以发展壮大的真正原因,也是中国抗日战争能取得胜利的根本保证。

父亲永远都铭记着人民群众的大恩大情:有次在巢县作战时受伤掉队,爬到一个村子时与鬼子相遇,鬼子已经进村,两个大婶来不及转移父亲就把他藏在打谷场的草垛里,几个老人看见后赶紧走出自己家门给鬼子和伪军抓鸡做饭引开敌人;在定远县的反扫荡中,一个老人在山上放牛时看到部队在山上设伏,就故意让鬼子发现自己,然后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把鬼子和伪军带到部队埋伏山头下的山沟里集中,自己丢了牛还差点受伤;老百姓帮助新四军策反炮楼里的伪军,新四军过封锁线时伪军就朝天开枪,把鬼子的炮楼变成了我们的岗哨;部队在村庄宿营时突遇鬼子的半夜偷袭,岗哨被伪装的伪军摸掉,鬼子的包围圈即将合拢,起夜的群众发现了敌人,千钧一发之际两口子大声的吵架打架,惊醒了全村的人,部队得以及时撤退,电台和密码得以保全。

父亲说,没有这些普通的不起眼的老百姓,他就不可能活到抗战胜利,也不可能参加新中国的建设。无论何时何地,普通老百姓都是中国共产党生存和发展的土壤和基础,人民群众,永远是人民军队打胜战的靠山。

三年前,父亲以93岁的高龄与世长辞,不能与我们共同庆祝中国人民抗战胜利70周年。

今天,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父亲,一个与日本侵略者浴血奋战八年的新四军老战士!也献给所有的在抗日战场上浴血奋战、流血牺牲的民族英雄!

(作者:昆明市市级机关工委  杨凌辉)